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facai369 2024-10-12 球员动态 5 次浏览 0个评论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



  1984年洛杉矶第23届奥运会上,许海峰射完最后一发子弹,他等待工作人员确认最后的比赛结果。那个瞬间他还来不及考虑,他成了中国赢得第一枚奥运金牌的运动员。

  许海峰是中国奥运史上一个标志性的符号,人们总是把他与“零的突破”联系在一起。

  这是许海峰一生的荣耀,同时,也是他一生背负的一个重担。“每年都有媒体采访,说的都是同样的话题。”喜欢挑战的许海峰把1984年夏天的那个瞬间一再地向媒体回忆,同一个话题重复了二十多年。

  许海峰更愿意谈谈他的现在,他的人生感受。毕竟,他是一个总是在向前的人。“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自信。”“做事就要做到最好。”这是许海峰让人印象最深的两句话。

  许海峰的职业生涯可以用运动员—教练员——领导者三部曲来概括。当许海峰告别运动场,当上教练、总教练,带着中国射击队拿回一个又一个冠军,媒体对他的评价由“金牌运动员”改为“金牌教练”。当他依依惜别射击队走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工作岗位,掌管起自行车和击剑运动时,人们怀疑他还能否有新的作为。上任后分管现代五项运动一年的时间,许海峰带队获得了该项运动的世锦赛金牌——这是自这个比赛项目举行以来唯一一个欧洲以外的参赛队伍拿到的金牌。“零的突破”似乎确与许海峰有缘。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

  记者:这么多年你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什么?

  许海峰:我是中国的第一个奥运冠军,每年都被问好多遍。

  记者:你现在每次说的时候还会兴奋吗?

  许海峰:我哪儿能总是兴奋啊。

  记者:一开始肯定特别有荣誉感。

  许海峰:现在还是觉得光荣,因为这是一般人得不到的荣誉。到哪个地方,很多人认识,有人指指点点,又是签名,又是照相,但是成天这样就感觉到烦了。这时候我就想,有利有弊,这至少说明有人认识你。当然,正因为如此你的言谈举止就更需要注意,不能太放纵了。这个荣誉带给我一个光环,但这个光环也有一个约束力在那儿,让我不会去犯很大的错误。

  记者:你为中国拿了第一块金牌,觉得和别的奥运冠军拿到的金牌有什么不同吗?

  许海峰:实际上都一样,只不过时间不一样,给大家的感觉不一样。我的时机比较好,正好拿的是那届奥运会的第一块金牌,也是中国的第一块金牌。如果比赛安排得晚几天,这个荣誉就不是我的,而是别人的了。

  记者:在比赛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想到能拿冠军,所以你当时的状态是十分自然的?

  许海峰:本身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一个运动员要想在比赛当中发挥出好的水平来,他就必须要有一种平稳的心态。如果比赛之前就总是想着得什么荣誉的话,运动员的精神和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增大,反而不容易发挥出水平。后来我做教练也不给运动员任何压力,我说比赛的时候,就是看你是不是尽了努力。你只要尽力了,没有打出水平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你没有尽力,哪怕拿到冠军也不行,回来我要批评。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记者:你的这种冷静也表现在你拿金牌的一刻,当时人们都在为之惊讶、喜悦,你本人的反应却十分平淡。

  许海峰:有很多人问我,怎么你在领奖的时候也不激动。我当时说,因为来得太快,没来得及反应。我分析过,那些在领奖台上热泪盈眶的运动员很多都是非常曲折的,肯定是吃过非常多的苦。在领奖那一瞬间,一个人达到了最高峰了,站在领奖台上他会回忆起很多事情,联想到自己的不易。我呢,从开始正式搞射击到拿了奥军冠军仅有两年零一个月。训练方面,人家是非常刻苦的,我还真不是很刻苦。另外我自身的性格就是那种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大悲大喜的人。我做教练的时候也是这样,李对红拿了冠军,当时我是离她最近的,她高兴地跟观众挥手,台上很多领导跑过去跟她握手,我连动都没有动。热闹结束以后,我跟李对红说:“恭喜你。”就这么一句话。后来到了悉尼奥运会陶璐娜拿冠军的时候,她先过来跟我打招呼,我也说了句“恭喜你”,然后她们开始热闹,我还是坐在那儿。

  记者:那你有没有想到外界会对你拿了这枚金牌有非常强烈的反应呢?

  许海峰:说实话,当时没把这个奥运冠军看得那么重,因为我在那年4月份的热身赛上就已经拿过世界冠军了。奥运会比赛完第二天,中央电视台的摄像组在等着我,我一下车记者就一把抓住我,说:“哎呀,你可来了。”后来他告诉我,前一天北京的各大报纸被抢购一空,我说没那么厉害吧,他说是真的。回国以后国内那种热闹劲儿我都接受不了。一个接一个地方做报告,成天有记者围着,荣誉也给了很多,我想不就是奥运冠军吗,怎么给了这么多荣誉呢。

  记者:媒体对你的关注一直持续到现在,就是因为这枚金牌承载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历史意义。

  许海峰:也不完全是。为什么大家还总是关注我,更主要的是在我奥运会拿了冠军以后还一直从事着这项运动,而且我在各个方面做出了成绩。如果我拿了那枚金牌以后去干别的了,停个十年八年,不出任何成绩,我也会被遗忘的。

  做总教练头发白了大半

  记者:在你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里,最辛苦的是什么时候?

  许海峰:做总教练的那段时间是最累的,因为肩负的责任比较重大。说大了是国家的荣誉,说小点是我带领的这个项目的荣誉。我们这个射击项目在历届奥运会基本都能拿到金牌,我不能让这个项目在我的手上影响了形象,必须努力做好。可是我管的这个项目太大了,奥运会17块金牌,集训的时候都是100多人,光分班就分了15个。还有后勤等好多事都来找我,都要安排。那段时间媒体要采访我很难,根本接待不了,就干脆拒绝了。

  记者:那会儿你觉得最棘手的事情是什么?

  许海峰:实际上就是忙不过来。我原来头发非常密,做总教练的4年头发掉了很多,后来头发几乎都是白的了。今天是因为你们要照相,我就染了。就是在那几年血压也高了。这么大一个队伍,总担心它出点问题,因为射击项目跟别的项目不一样,有枪弹的地方一出事就是大事,整天担心。2004年奥运会结束以后,很多人说我看上去特别疲惫。那时候累得简直连眼睛都睁不开。

  记者:体力透支了。这是你后来离开射击队总教练这个岗位的原因吗?

  许海峰:那倒不是。我是服从分配,总局(体育总局)需要我到哪个岗位去,我就到哪去工作。

  记者:当时如果不调离的话,你仍然要坚持干下去?

  许海峰:必须干下去。如果我要是不走,教练肯定是不干了,我当时已经推荐王义夫做总教练,但我会继续做中心副主任,分管射击。

  记者:当时你推荐了王义夫去做总教练?

  许海峰:对,因为我觉得他比较合适。

  记者:那么外界说你与王义夫关系不好的话其实是一种没有依据的猜测?

  许海峰:对,我当时走外界有很多猜测,有人说我跟王义夫关系不太好。实际上我跟王义夫两个人从来没有吵过架。外界只是在猜,他们觉得我和王义夫都拿过奥运冠军,又都是一个项目。我搞射击比王义夫晚,人家应该算前辈,可是我做运动员时成绩比王义夫好,后来做教练、总教练,总是管着他。有些人难免会猜测我们两个人关系不好。但是我没有听说王义夫表示过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个人跟王义夫也没有任何矛盾,并且我从心里确实对他没有任何不好的看法,从来没有。所以我推荐他,而且找他谈过两次。

  记者:类似这样的揣测会让你生气吗?

  许海峰:生什么气啊,人家有权利说啊。我也没有分辩什么,我觉得大家都有判断的能力。

  记者:当时离开射击队的时候,内心应该是很复杂的一种感情吧?

  许海峰:应该是这样,毕竟,这个项目我干了二十多年,对这个项目太熟悉了,突然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并且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中心,完全陌生的一个项目。但是任何事都要辩证地去想,我觉得这对人生应该也是一个锻炼和考验,是一个学习和提高的机会。来了以后感觉挺好,又接触了一些新朋友。我做运动员时很辉煌,做教练也很辉煌,做总教练还是很辉煌的,我希望做下面的工作照样能做好。

  算账 培养队员自信

  记者:我知道你任自剑中心的副主任之后分管了现代五项,因为你的到来这项运动有什么新的改变吗?

  许海峰:有很大的改变。这个项目在我国一直是个弱项,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哪五项,去年全国注册运动员男女加起来才95个人,今年多了一点,也只有120个人。要知道,我们的一些重要项目往往是几万人、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大队伍在支撑着,我们这几十个人的队伍根本就没法比。所以,我首先就要让他们自信。我说别看人少,别看过去的水平不行,我敢说我们能行。然后我就开始分析,射击,肯定有好有差,就拿好的来说,也是世界水平;击剑,二十几个人里面,总有几个好的,我把五个好的拼起来,不就是世界冠军吗?游泳,更不用说,我说你们是专业出身,跟人家业余的打应该没有问题吧?马术,我们是差一点,但我相信只要练,一定能够练好;跑步,我们确实是差,但我们现在跟世界水平差一分钟的话,能不能降为差半分钟?人家跑9分半,你跑10分钟,没有问题吧?把这五个最好的组合起来,肯定是世界冠军。信心嘛,就靠你算账。然后就从训练的理念、意识等各个方面抓,学习,研讨,建设内部的团结,把全国的一些优秀的教练员选拔到国家队来,协调各个省市。

  记者:听说你们很快就拿了一个冠军?

  许海峰:对,2005年我上任一年就拿了现代五项世界冠军,而且是世界锦标赛的冠军。自从有了这个比赛项目以来,在所有的奥运会和世界锦标赛中,这是唯一一个欧洲人以外的选手夺冠,我们是第一个。

  记者:做管理的过程中有什么困惑吗?

  许海峰:我现在最大的困惑就是没人敢给我提意见,见到了都是赞扬我一番,我就跟他们说,别夸我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之后我就想办法去了解他们到底对我有什么看法,我哪些方面做的还不够。

  记者:现在你们的工作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许海峰:现在就是备战奥运会,是一个关键时期。现代五项虽然拿了世界冠军,但是跟世界先进水平相比还是有差距的。所以必须加紧努力,争取在明年奥运会的比赛当中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是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是很难预料的。我只能说,尽努力。

  许海峰忆父亲:“有本事别靠老子”

  我的成功跟我父亲有很大的关系。我父亲非常优秀,只是文化程度不行,他16岁当兵,一当就是43年。他是老共产党员,非常正直,工作很执著。1974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报名参军,体检合格但年龄不够,我就没有走成。我父亲当时是县供销社主任,权力很大,又是一个老干部,只要出面说一句话,我就能走了。我求父亲,母亲也替我求他,我父亲搁了一句话,“有本事靠自己,别靠老子。”

  没有办法,我1975年高中毕业后就下乡了,做了四年半的知青,其中两年干农活,两年半做赤脚医生。这四年让我对人生对社会有了透彻的认识,当时就老想父亲的话,靠老子不行,自己得干出点名堂来。如果他不逼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所以,我的路完全是靠自己走的。

  许海峰说机遇:机遇来了总能抓住

  我当时搞射击其实挺难的。到省队的时候我25岁了,如果成绩不是非常突出谁会要我啊?我就在几个非常关键的时期把握得特别好,该出成绩我就出成绩,才算一步步走出来了。

  一开始自己业余搞训练,我的一个中学体育老师当时是射击教练,我就找了他,问他到他那里去练行不行,他答应了。练了两个月,参加省里比赛,26环,拿了冠军,破了省纪录。随即进了省队,参加第一场全国比赛,我破了全国纪录。国家队知道了,就把我调进国家队,派我参加亚洲锦标赛。参赛的一共8个人,就我一个人打中了,于是我有机会在国家队参加奥运会的集训。集训时我排到第二,第三名是个老运动员,国家队犹豫是用老的还是用新的,决定让我们一人去打一场比赛,谁打好谁上。1984年我到洛杉矶参加奥运会,拿了一个金牌回来,就这么快。

  老天给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就看你有没有把握住。在几个非常关键的时期,我都把握住了。

  许海峰说妻子:夫人为我作出牺牲

  要是没有我的夫人我做不出现在这些成绩。小孩生下来的时候我在外地训练,20多天以后我才回家。孩子都是她一直带着,我连孩子在哪个班都不知道,更没有开过一个家长会。后来我做教练,带的是女队,夫人如果不是个大度的人,或者如果她对我不信任,我根本就没法做这个教练。成天跟女孩子们在一起,并且有的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她要是对我不放心,我还怎么干?

  她曾经是北京经济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分配到工作,怀孕以后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工作,我知道她为我作出了牺牲。(采写/本报记者 刘淑清 摄影/本报记者 李锐)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2021年第12期 


论文导读



     自20世纪60年代到21世纪初,英国莱斯特大学著名的型构/过程社会学家罗伯特·埃利亚斯以及他的学生、后来的同事埃里克·邓宁发表了一系列与体育相关的学术作品,不仅丰富了型构理论自身的内涵,还推动了新兴的体育社会学的发展。目前,体育社会学领域已经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莱斯特学派”,极大促进了学科知识的生产与学者的公共参与。在中国,虽然有文献对埃利亚斯的理论及其运用情况进行了较为系统的介绍,但很少有学者关注到埃利亚斯理论的继承者和直接推动者——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密切,作为埃利亚斯一生为数不多的学术合作者,邓宁的研究往往被纳入埃利亚斯理论的范畴,从而导致他的学术光芒被掩盖。

     因此,本文为了深入探讨被誉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的埃里克·邓宁对促进学科理论与实证研究发展的重要贡献,运用文献资料法和文本分析法,全面考察了他的学术观点生成过程。认为:邓宁在其学术生涯的初级阶段,对足球历史社会学的开创性探索让体育成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随后引领“莱斯特学派”在足球流氓研究领域中的核心地位;他积极参与国际体育社会学组织活动,独立或合作发表大量体育社会学尤其是体育暴力、性别和兴奋剂等方面的研究成果,不断拓展型构/过程理论在体育中运用的广度和深度;邓宁在激发埃利亚斯的体育研究兴趣上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使体育议题成为型构社会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使得埃利亚斯理论的内涵更加丰富;邓宁还对体育之外的诸多社会学问题进行了探讨,即使在学术生涯的晚期,他还通过辩护和阐发埃利亚斯学说,译介其研究成果,推动型构理论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传播。在2012年,国际体育社会学协会授予邓宁“荣誉会员”的称号;2017年,北美体育社会学协会给他颁发了“卓越服务奖”。作为二级学科的主要奠基人之一,邓宁一生都致力于推动埃利亚斯型构社会学思想的发展,为足球研究和体育社会学制度化发展作出了不朽的贡献,他应无愧于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这一称号。


第一作者简介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田恩庆,清华大学博士,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和英国利物浦约翰摩尔斯大学访问学者,现任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先后以第一或独立作者身份在International Review for the Sociology of Sport(JCR社会学一区期刊,影响因子3.780)、Sport in Societ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Sport 等SSCI收录期刊以及《体育科学》《上海体育学院学报》《体育学刊》《成都体育学院学报》等CSSCI收录期刊公开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合著《欧美体育社会学研究图景》荣获教育部2020年第8届高校优秀科研成果奖论著类二等奖。主持并完成上海市政府决策咨询课题1项,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课题1项,参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课题2项,主持和参与省部级课题多项。


通信作者简介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Kevin Young,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知名体育社会学家,研究方向为体育暴力。迄今为止,撰写或编辑14 本专著,共发表学术论文 100 余篇,其代表作为Sport, Violence and Society (Second Edition,2019),与英国拉夫堡大学Joseph Maguire教授合编的Theory, Sport & Society(2002)已译成中文出版;先后担任Sociology of Sport Journal, International Review for the Sociology of Sport, Qualitative Research in Sport, Exercise and Health, Social Inclusion and Soccer and Society等国际期刊编委;2000—2006年,曾连续两届被选为国际体育社会学协会(International Sociology of Sport Association)副主席。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本文引用格式

田恩庆,Kevin Young.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J].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21, 45(12):59-70

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从20世纪60年代到21世纪初,英国莱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Leicester)著名的型构/过程社会学家诺贝特·埃利亚斯(Norbert Elias,1897—1990)以及他的学生、后来的同事埃里克·邓宁(Eric Dunning,1936—2019)发表了一系列与体育相关的学术成果,不仅丰富了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自身的内涵,还推动了体育社会学这门新兴学科的发展。目前,体育社会学领域中已经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莱斯特学派”,其成员大部分是埃里克·邓宁指导过的学生或访问学者,如Joseph Maguire、Kevin Young、Dominic Malcolm、Patrick Murphy、Grant Jarvie、Chris Rojek、Ken Sheard、Jason Hughe、Graham Curry等,他们主要在欧美诸多知名高校中从事体育暴力、伤病、情感社会学、身体文化等领域的教学和研究工作,极大地促进了学科知识的生产。在中国,虽然已有学者对诺贝特·埃利亚斯的理论及其运用情况进行了较为系统的介绍,但少有研究关注诺贝特·埃利亚斯理论的继承者和直接推动者——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二人关系密切,作为诺贝特·埃利亚斯一生为数不多的学术合作者,埃里克·邓宁的研究往往被纳入诺贝特·埃利亚斯的理论范畴,从而导致他的学术“光芒”被掩盖。

     埃里克·邓宁一生致力于体育的型构/过程社会学研究,在其40余年的学术生涯中发表了大量具有影响力的学术成果。例如:他与诺贝特·埃利亚斯合著的《追求激情——文明化进程中的体育与休闲》(Quest for Excitement:Sport and Leisure in the Civilising Process,以下简称《追求激情》)一书被体育社会学乃至休闲社会学视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已被译成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国、日本和希腊等国的文字;以他为第一作者出版的《野蛮人、绅士与运动员:鲁格比足球发展的社会学研究》(Barbarians, Gentlemen and Players:A Sociological Study of the Development of Rugby Football,以下简称《野蛮人、绅士与运动员》)被誉为对某个体育运动项目进行历史社会学研究的“典范”,标志着“莱斯特学派” 开始在体育社会学领域中占据“主流”地位;他独著的《体育要事:体育、暴力与文明的社会学研究》(Sport Matters:Sociological Studies of Sport, Violence and Civilization,以下简称《体育要事》)被北美体育社会学会(NASSS)授予1999年度“最佳图书奖”。同时,他为体育社会学的国际学术共同体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2012年国际体育社会学会(ISSA)授予他“荣誉会员”(Honorary Members)称号;2017年NASSS给他颁发了“卓越服务奖”(Service Excellence Award)。作为二级学科奠基人,埃里克·邓宁因学术贡献突出被誉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

     为进一步明确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笔者检索了当前国际知名学术数据库Web of Knowledge、Sage、Taylor & Francis以及Google Scholar,获得埃里克·邓宁公开发表的学术信息600余条。对这些检索结果逐条筛选,综合分析其中160条高度相关的内容,从而全面回顾埃里克·邓宁一生的学术思想发生、发展过程,评析其学术影响和贡献,旨在为中国体育社会学研究者了解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的内涵、开拓学术视野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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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开拓并引领足球社会学研究

1.1 学术生涯早期:开辟足球研究新领域 

     1956年,埃里克·邓宁进入莱斯特大学学习经济学,在大二时他选修了诺贝特·埃利亚斯教授的“社会结构原理”课程后便对社会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三转入社会学专业,此时他已成为学校足球队的主力队员。1959年,埃里克·邓宁申请到诺贝特·埃利亚斯的硕士研究项目。这一时期英国社会受“经济主义”和“二元论”思维的影响较深,体育未被视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因此少有关于足球的研究文献。据埃里克·邓宁回忆,当时他“非常犹豫地”询问诺贝特·埃利亚斯关于硕士学位论文的选题,诺贝特·埃利亚斯却“出人意料地”鼓励埃里克·邓宁从事他自己感兴趣的足球研究。1961年,埃里克·邓宁在诺贝特·埃利亚斯的指导下完成了硕士学位论文《足球作为一种有组织比赛的早期发展阶段:对游戏发展中一些社会学问题的阐述》(Early Stages in the Development of Football as an Organised Game:An Account of Some of the Sociological Problems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Game) ,从历史社会学视角提出“19世纪40年代伊顿公学发明足球以提升办学地位”的研究假设。埃里克·邓宁对足球和橄榄球发展史上的社会问题研究可被视为其学术思想发生的原点,从此足球社会学这一崭新的研究领域逐步引发学界的关注和兴趣。

     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埃里克·邓宁前往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Louis)访学1年,师从发展社会学研究领域的知名社会学家Alvin Gouldner教授。1962年,埃里克·邓宁返回母校莱斯特大学社会学系担任助教,成为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同事,次年被聘为讲师,正式开启他的学术生涯。他以自己的硕士学位论文为基础,先后独立发表了论文《足球的早期阶段》(Football in its Early Stages,1963)和《足球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Football,1964),这2篇论文被公认为英国最早关于体育的历史社会学文献。1966年,埃里克·邓宁与诺贝特·埃利亚斯合作在《英格兰社会学刊》上发表了《体育群体的动力学:特别参照足球运动》(Dynamics of Sport Groups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Football)一文,这是诺贝特·埃利亚斯首次公开进入体育研究领域的标志。他们将足球比赛视为一种最直接的“型构”,认为足球以及其他体育比赛中存在多个相互依赖的对立要素,如两队之间的攻防转换与竞争合作;而且每个球员和球队都有自己的目的,除了进球之外可能还追求比赛的乐趣、观众的兴奋、奖励的获得等,但这些有目的的行动共同导致了无目的的动态型构。该文作为他们第一次提出“型构”这一核心概念的研究,在型构/过程社会学发展历程中具有重要意义 。

     20世纪70年代初,埃里克·邓宁对现代足球的研究逐步深入。例如,在其编辑的《体育社会学选读》(The Sociology of Sport:A Selection of Readings,1971)一书中发表了原创性论文《现代足球的发展》(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Football),运用过程性视角将现代足球发展划分为4个阶段,并对现代体育联系到工业化、城市化和英格兰公立学校的角色展开历史社会学分析。在这一阶段,他深入探讨了橄榄球俱乐部中的性别问题,将体育俱乐部视为“男性保留地”(male preserve)。伴随“第一波”女性主义和妇女解放运动的涌现,埃里克·邓宁最先引入性别视角解释体育暴力问题,讨论了体育组织中的性别亚文化特点,认为参与橄榄球的女运动员与中上层阶级女性才会对男性霸权提出挑战,而男性通过建立自己的体育组织予以应对,通过歌曲、各种仪式化的嘲讽、物化和丑化女性,从而强化异性恋、否定同性恋。因此,足球和橄榄球为男性提供了重新确定性别身份的动力,也是男性气概受到威胁的一种群体反应。虽然这一观点在体育性别关系领域中具有开创性,但由于该研究聚焦于男性体育,故未受到女性主义体育学者的重视。此后,埃里克·邓宁将这一观点进行推演,认为整个体育也是男性身份认同的“保留地”,并得到更多关注。这一时期,他还聚焦于橄榄球联合会与橄榄球联盟之间的冲突与分歧问题。

     在上述研究基础上,1979年埃里克·邓宁与自己的学生Sheard合著了《野蛮人、绅士与运动员》一书,为“莱斯特学派”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该书还被视作对某个体育项目展开历史社会学分析的经典之作,让体育历史也成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这项研究拓展了此前埃里克·邓宁对橄榄球早期发展的研究结论,通过对社会历史与阶级结构的结合分析,认为在商品化日益发达的今天,球员为了获取胜利而使用暴力,这似乎与诺贝特·埃利亚斯关于“文明化”的观点相悖;运动员面对越来越大的竞争压力可能是其使用这种“功能性暴力”的非常规手段的原因。这一认识促进了诺贝特·埃利亚斯“文明化”理论的发展,2005年该书被英国Routledge出版公司再版。

1.2 学术生涯中期:强化“莱斯特学派”在足球研究领域的核心地位

     20世纪80—90年代,埃里克·邓宁的学术研究逐步走向成熟。当时英国足球流氓事件频发,埃里克·邓宁与莱斯特大学社会学系的同事Murphy、Williams等人共同创建了世界上最早的足球社会科学研究机构——“诺曼·切斯特先生足球研究中心”(Sir Norman Chester Centre for Football Research) ,在获得大量经费资助的同时,展开了众多与足球相关的社会调查。埃里克·邓宁作为足球问题专家经常出现在英国各大电视或电台节目之中,成功影响了英国政府制定足球政策。在这一阶段,埃里克·邓宁与他人合作发表了丰硕的足球研究成果,其中影响最深远的是“足球流氓三部曲”——《海外足球流氓:欧洲大陆英国球迷行为及其控制》(Hooligans Abroad:The Behaviour and Control of English Fans in Continental Europe)、《足球流氓根源的历史与社会学研究》(The Roots of Football Hooliganism:An Historical and Sociological Study)和《审判足球:足球世界中的球迷暴力及其发展》(Football on Trial:Spectator Violence and Development in the Football World),使“莱斯特学派”在足球暴力研究中成为公共社会学主要流派。

     作为“足球流氓三部曲”中的首部,《海外足球流氓:欧洲大陆英国球迷行为及其控制》是一项民族志研究,作者与众多年轻的英国球迷前往欧洲国家(西班牙、丹麦和荷兰)观看球赛,运用参与观察、访谈等方法收集足球流氓行为的一手数据,基于社会结构分析的视角,认为足球暴力不能被简单归因于狂热球迷喝酒后因某场激烈的足球赛所带来的兴奋而表现出的攻击行为,而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大多数足球流氓通常是18~25岁的社会下层工人阶级男性,由于失去了通过教育和职业等传统途径获得中产阶级身份地位的机会,足球比赛为他们表达个人超级男性气概提供了机会;而且当时欧洲右翼政治组织(如“国民阵线”)利用体育文化、种族主义和沙文主义宣传、激发年轻球迷的暴力行为。作者建议政府应认识到不明智的高压政策反而会导致足球流氓行为的发生,应采取积极的预防措施,如使用严格的登记程序识别潜在的暴力制造者,限制他们获得门票,雇佣同行球迷进行监督,或将不同球队的球迷隔离等,尤其是把英国球迷安排在对他人造成最小伤害的位置。

     《足球流氓根源的历史与社会学研究》一书具有更大的学术影响力。全书运用型构视角解释英国足球暴力的社会历史与文化原因。与“二战”之前的英国社会相比,20世纪80年代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出现了更为普遍的“功能民主化”,球迷提高了对公共骚乱的“厌恶阈值”,具有更大的自我克制能力,越来越多“体面”的工人阶级参与休闲活动并内化了更文明的社会规范和价值观。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足球暴力事件不断增加,主要是因为越来越多“粗野”的年轻工人阶级男性成为球迷,他们受个人生活的社区环境影响,未能接受文明化的社会标准,经常参与酗酒、街头斗殴等活动,形成了使用身体暴力确认身份和解决冲突的“惯习”。因为这些球迷具有强烈的“我群”意识,他们建立自己的球迷组织追随特定俱乐部,通过与对方球队支持者斗殴强化身份认同,所以足球流氓行为是一种工具性而非表达性暴力。根据文明进程理论,解释足球暴力现象还需结合更广泛的社会背景,特别是在20世纪70—80年代英国经历了城市骚乱、北爱尔兰宗派暴力加剧、1984年矿工罢工等激烈的劳资纠纷,社会不平等和阶层分裂日益加剧。因此,只有解决这些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才可能有效减少足球暴力和其他公共秩序混乱问题。

     《审判足球:足球世界中的球迷暴力及其发展》则沿袭了前两部的理论传统,拓宽了足球暴力研究领域,涉及社会历史的不同方面,不仅集中讨论足球流氓行为的根源和后果,还深入分析足球俱乐部的社区功能、女性在足球运动中的作用、足球与教育等议题,以及越来越关注球迷安全和足球场设施问题 。此外,该书对当时英国报纸如何呈现足球暴力、球迷的男性气概身份和美国足球流氓等议题进行了讨论,并为足球管理部门在优化组织结构和提升领导能力方面提出了具体建议。

    在“足球流氓三部曲”形成强烈社会反响的同时,埃里克·邓宁发表了多篇与之相关的论文。例如,在影响力较大的《足球比赛中的观众暴力:朝向社会学的解释》(Spectator Violence at Football Matches:Towards a Sociological Explanation,1986)一文中,埃里克·邓宁提出英国足球暴力现象随社会结构变化而改变的著名论断,通过对先前研究的反思,他认为将足球流氓中最核心和最顽固的罪犯群体归为“粗野”和“下层”的工人阶级或将典型的流氓特征和价值观特定于该群体的认识是片面的,因为研究发现许多“体面”的上层人士也经常参与足球暴力活动,需要从更为广泛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中探讨足球暴力的根源。此外,他运用历史社会学的视角分别探讨了“一战”前英国足球流氓的历史、球迷群体骚乱及其治理,对在足球流氓研究中使用人类学与社会学研究范式进行了反思。上述成果进一步巩固了“莱斯特学派”在足球研究领域中的核心地位。

1.3 学术生涯晚期:拓展足球研究新视野

     进入21世纪,埃里克·邓宁退休后被莱斯特大学授予“社会学名誉教授”(professor emeritus of sociology)称号,继续保持对足球的学术兴趣,但视野逐步从英国转向对全球足球暴力问题的研究,强调足球流氓行为并不是纯粹的“英国病”,也不一定依附于英式足球而存在。例如,在其独立发表的《足球流氓作为世界现象的社会学解释》(Towards a Sociological Understanding of Football Hooliganism as a World Phenomenon,2000)一文中,运用型构理论将足球流氓行为置于全球不同的社会结构和历史背景之下进行综合分析,全面阐释足球全球化问题,为全球足球暴力的控制提供参考。2010年,埃里克·邓宁模仿他与诺贝特·埃利亚斯在1966年合作发表的论文——《体育群体的动力学:特别参照足球运动》的题目,通过“特别参考英式足球运动”,对体育全球化的概念与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进行反思,认为该理论为全面考察体育的全球化发展提供了适当的研究工具,从而有效地避免使用诸如帕森斯结构功能主义的静态视角和割裂历史的研究方法,避免将“社会”“社会制度”等概念等同于所谓“民族国家”的谬误。

     在这一时期,已誉满全球的埃里克·邓宁充分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召集相关学者共同参与足球的型构研究。例如,他组织15名型构学者(其中大部分是他的学生)对欧美、澳大利亚和南非等不同地区和国家的足球流氓现象进行原创性研究,以验证足球暴力中的攻击性男性气概以及观看比赛的目的是“寻求刺激”的理论假设,并结集出版了文集《战斗中的球迷:作为全球现象的足球流氓》(Fighting Fans:Football Hooliganism as a World Phenomenon),深入论证了“足球流氓行为”的标签不单是一个社会学或社会心理学概念,更是一个政治家和媒体创造的概念。该书强化了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国际足球研究中的影响,并于2019年由都柏林大学出版社再版。埃里克·邓宁在去世前的几年,还与自己的学生Graham Curry合作,探讨如何使用新的数据对现代足球起源的相关结论进行修正,并对现代足球早期发展中权力关系问题的研究进行批判和反思。2015年,他们合著的《协会足球:型构社会学研究》(Association football:A study in Figurational Sociology)一书被认为是对现代足球早期发展进行型构/过程社会学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是来自“正统的”诺贝特·埃利亚斯理论阵营的学者首次以一本书的篇幅检验埃里克·邓宁早期提出关于足球起源于英国公立与私立学校之间“地位竞争”(status rivalry)的假设。在Richard Guilianotti主编的《足球、暴力和社会身份》(Football, Violence and Social Identity)一书中,作为资深型构/过程社会学家的埃里克·邓宁全面回应了人们对“莱斯特学派”足球暴力研究的各种批评,强调该学派在这一领域的学术贡献。

     总之,埃里克·邓宁对足球的研究兴趣持续其整个学术生涯,逐步将体育变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并在足球流氓研究领域确立了“莱斯特学派”的学术地位。正如拉夫堡大学知名社会学家Alan Bairner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埃里克·邓宁和他的同事、学生在体育的社会意义研究方面进行“深耕”,通过与其他学科不同理论之间的对话,试图构建一个能够客观研究社会的知识体系。他们将足球流氓视为全球现象,综合历史、心理和社会学的“型构”方法解释足球发展及其球迷暴力问题,因此,以埃里克·邓宁为引领的“莱斯特学派”比其他任何个人或团队对该领域的贡献都更具实质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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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推动体育社会学与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的发展 

2.1 学术生涯早期:参与国际学术组织活动并初涉体育社会学研究 

     埃里克·邓宁拥有极强的德语能力,是20世纪中期能够读懂诺贝特·埃利亚斯德语版《文明的进程》一书的少数英国学者之一 。这不仅为他与诺贝特·埃利亚斯之间的密切合作以及推动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发展提供了必要条件,也为他参与国际体育社会学组织活动奠定了基础。例如,1966年国际体育社会学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Sociology of Sport,ICSS,即ISSA的前身)在德国科隆举办首届国际体育社会学研讨会,埃里克·邓宁和诺贝特·埃利亚斯参会并做了精彩演讲。埃里克·邓宁凭借自己的语言优势,给来自波兰的ICSS主席Andrzej Wohl、来自德国的ICSS秘书长Günther Lüschen以及美国青年学者John Loy等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并促成ICSS在1968年于英国莱斯特大学举办主题为“体育跨文化研究”(Cross Cultural Research on Sport)的第2届国际体育社会学研讨会。此次会议可视为英格兰于1966年本土主办的第8届世界杯足球赛夺冠后,埃里克·邓宁为推动英国体育社会学研究的合法化所进行的一次重要努力。随后,埃里克·邓宁一直积极参加国际体育社会学组织的各种活动,在20世纪80年代初还曾短暂担任《国际体育社会学评论》的副主编,为学术共同体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分别获得了ISSA的“荣誉会员”称号和NASSS的“卓越服务奖”,是迄今为止在该领域同时获得这2个国际体育社会学组织最高荣誉的4位杰出学者之一 。

     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埃里克·邓宁的学术兴趣主要聚焦在足球领域,虽较少涉及体育社会学方面的研究,但相关成果具有重要意义。例如,刊载于1967年《国际体育社会学评论》第2卷的《体育社会学中一些概念和理论问题札记》(Notes on Some Conceptual and Theoretical Problems in the Sociology of Sport)一文作为埃里克·邓宁公开发表的第一篇体育社会学专业期刊论文,是他于1966年ICSS第一次国际研讨会中报告的核心内容,不仅深入阐述了诺贝特·埃利亚斯和他在1966年首次提出的“型构”概念,还初步勾勒出关于“追求激情”的观点,通过运用“张力平衡”解释体育社会学中关于玩耍、游戏和竞技的“非真实性”(unreality)差异,批判现存文献中对此的常见谬误;他指出体育规则制定的主要目的是为创造并享受紧张与激情,而这一特点正体现了体育与社会生活其他领域活动的根本区别,故体育在现代社会中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拥有独特的社会学研究价值。

     1971年,埃里克·邓宁主编的《体育社会学选读》出版。诺贝特·埃利亚斯为该书作序,全书收录了诺贝特·埃利亚斯、埃里克·邓宁、Gregory Stone、Günther Lüschen等来自欧美的20位知名学者撰写的17篇文章,分为体育社会学学科基本概念与理论方法、体育与游戏的历史发展、现代社会中的体育(涉及体育与社会化、阶级与种族、作为职业的体育、体育中的冲突与社会控制)3个部分,埃里克·邓宁还为每部分编写了导言。该书收录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3篇论文,其中2篇为原创论文,包括他独立撰写的《作为社会学问题的体育发生》(The Genesis of Sport as a Sociological Problem)以及与埃里克·邓宁合著的《中世纪与现代早期英国的民间足球》(Folk Football in Medieval and Early Modern Britain)(这2篇文章均被再次收录于此后出版的《追求激情》一书)。此外,诺贝特·埃利亚斯与埃里克·邓宁先前公开发表的论文《体育群体的动力学:特别参照足球运动》也被收录。作为体育社会学形成初期的第2部体育社会学专业读本 ,该书为当时的读者充分了解这门新兴学科的基本知识提供了重要参考。

2.2 学术生涯中期:扩大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研究中的运用范围

     埃里克·邓宁认为,从诺贝特·埃利亚斯那里继承的方法汲取了社会学、历史学和心理学理论中最有价值的成分,因此,需要让更多人认识到这种价值。20世纪80—90年代,他逐步深入体育社会学的相关研究,推动了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的发展。

     埃里克·邓宁把“文明化进程”和“暴力”作为研究的关键词,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思想推广到对整个体育暴力的研究。例如,由于该理论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埃里克·邓宁关注了体育中的社会关系与暴力问题,提出了“暴力类型学”(typology of violence)的概念,并从历史角度考察社会中固有的2种结构不同的暴力类型——“分段关系暴力”和“功能关系(工具性)暴力”,认为当代足球流氓的“去文明化”暴力行为正体现了这2种暴力的结合。这一思想的形成不仅拓宽了《野蛮人、绅士与运动员》一书的研究视野,还进一步提升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理论对文明化进程中各种频发的暴力事件和战争行为等“去文明化”现象的解释力。1988年,埃里克·邓宁在莱斯特大学的教授就职演讲中做了题为“对体育、暴力和文明的社会学反思”的报告,1990年发表于《国际体育社会学评论》。该文探讨了从古希腊罗马时期到中世纪和早期现代欧洲的体育发展,以及当时英国足球流氓的表现形式。他指出,自中世纪以来的文明化进程不一定始终持续向前进步,而是与暴力彼此相互依存,不同的矛盾群体之间有目的的行动和未预料的结局交织在一起伴生了各种形式的暴力。他强调,“莱斯特学派”的体育暴力研究建立在诺贝特·埃利亚斯已有的开创性理论基础之上,“通过这类研究,为促进人类应对我们无法解决的社会生活控制问题作出贡献,从而使消除足球流氓成为可能,这一点在过去已得到了很好的证明”。

     埃里克·邓宁通过批判对物化或实体化时间的社会学认识,比较文明化进程中现代体育全球化发展和民族国家的形成路径,对体育中的时空问题进行探讨。他认为,时间是一种人类符号的事实并由过程和事件组成,因此,社会学和体育社会学研究主题应具有历史面向。英国现代体育可视为一种特殊的相对自主发展的社会现象,体育参与者具有理性和情绪化特征,其人格结构和内化的社会控制是文明进程中某一阶段特征的反映。而且,现代体育的发生、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与政治议会的“体育化”紧密相关,这一历史时期也是英国文明化和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的关键阶段。与政治议会一样,现代体育运动得以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其关键因素在于成文的规则和不成文的惯例使体育比赛能够形成相互依存的“张力平衡”。虽然体育全球化和商业化对体育比赛自身的基本结构造成威胁,但其本身具有高度自治性,作为一种集体发明成功地为全球提供愉悦和兴奋的同时又不会出现过度暴力,从而契合了诺贝特·埃利亚斯所谓“晚期野蛮人”(late barbarians)也是现代人的需求。

     在其学术生涯的鼎盛期,埃里克·邓宁紧密围绕文明化进程理论出版了多本相关体育书籍。例如,1983年,他与诺贝特·埃利亚斯合作出版了德语版《文明进程中的体育》(Sport im Zivilisationsprozess),在此书的基础上他们又于1986年出版《追求激情》一书,从此奠定了体育与休闲社会学的理论基础。该书强调社会历史背景的重要性,创造性地将体育与休闲描述为一种自愿参与的社会活动,通过“能动性”(motility)、“社交性”(sociability)、“模仿性”(mimesis)等不同形式的结合,在规则约束下各阶层参与其中,在一个缺乏激情的社会中“追求激情”,以获得情感上的满足。1992年,他与Rojek合编的《文明进程中的体育与休闲:批判与回应》(Sport and Leisure in the Civilizing Process:Critique and Counter-Critique)就《追求激情》出版后受到的各种批评做出回应,尤其是与女权主义、新马克思主义学者就其对型构/过程研究方法局限性的质疑进行了商榷。1993年,他与Maguire 组织来自不同国家的13位型构学者合编了《体育进程:比较与发展的方法》(The Sports Process:A Comparative and Developmental Approach)一书,采用历史和发展的方法探讨了从古代到冷战结束时的体育发展和国际传播中的政治、性别、阶级、民族和种族冲突以及经济问题,该书被定位为体育社会学、体育史和比较体育课程的读本。1999年,埃里克·邓宁的《体育要事》获得了NASSS年度“最佳图书奖”,作为体育社会学思想集大成之作,其旨在向更多的“主流”社会学家证明“体育作为社会学研究对象”的重要性,探讨全球体育发展的不同维度以凸显体育社会学研究的跨文化性,并全面总结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范式对体育研究领域的贡献,以验证文明化进程理论,促进可靠知识的积累。

     此外,埃里克·邓宁对体育中性别的权力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积极回应女性主义学者对型构/过程社会学研究忽视性别研究的批判。最典型的研究是他将足球运动是男性身份、惯习和意识形态的“保留地”的观点进一步推演,认为体育是灌输、保持和公开表达传统男子气概标准的主要场所,从而解释男性试图抵制女性进入体育运动或发展女性体育的原因。他与Maguire对体育中暴力控制与性别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解释在高度工业化社会中人们对“女性化”担忧的原因,认为在更多城市化的民族国家中,男女平等发展越快,男性越需要体育这片“飞地”(enclave)来对抗“女性化”。伴随着英国的文明化浪潮,男性越来越不可能阻止女性进入这片“飞地”,然而现代社会尤其是现代体育运动仍被男权主导:一方面,女性气质往往会受损害,特别是她们参与拳击、橄榄球等较多身体接触的项目时,女性对男性气概产生妥协并内化了男性权威,这是典型的“外局群体”的反应;另一方面,女性在体育参与中面临着男性未有的障碍,体现在剥削女性且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无偿劳动,如养育子女,这正体现为诺贝特·埃利亚斯所谓的“晚期野蛮社会”中阻碍女性参与体育和休闲的众多障碍之一。

2.3 学术生涯晚期:致力于体育社会学文献积累与学科发展

     进入21世纪后,体育社会学发展突飞猛进,许多国家和地区建立了自己的专业组织,体育社会学国际期刊也逐步拥有更大的学术影响力,涌现出大量高质量的研究成果。在这一时期,埃里克·邓宁在体育社会学领域已拥有丰富的学术积累,通过主编相关的工具书或论文集,关注学科发展进程,并涉入兴奋剂领域的研究,持续推进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研究中的运用。

     (1)在工具书和论文集的编撰方面,埃里克·邓宁与美国知名体育社会学家Jay Coakley合作出版了第2本体育社会科学研究指南 ——《体育研究手册》(Handbook of Sports Studies,2000),在体育社会科学发展中具有里程碑意义。该书包含来自北美洲、欧洲、亚洲、大洋洲、非洲的13个国家共53位知名学者对体育与社会相关问题(包括经济学、地理学、历史学、哲学、心理学、政治学和社会学等方面)研究的原创性论文,为读者充分理解体育社会科学研究热点议题、把握学科理论和方法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2003年,他与Malcolm 合编了4卷本《体育、社会学中的批判概念》(Sport,Critical Concepts in Sociology)。该丛书全面扩展了埃里克·邓宁在30年前主编的《体育社会学读本》,通过摘编83篇来自经典社会学著作中的重要章节或学术期刊中具有影响力的体育社会学论文,综合呈现结构功能主义、冲突理论、行动理论、女权主义和结构化理论的研究范式,为体育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和相关领域学者系统了解本学科的知识体系提供帮助。2004年,他还与Malcolm、Waddington主编了《体育历史:现代体育发展的型构研究》(Sport Histories:Figurational Studies of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Sports)一书,将型构/过程社会学作为研究现代体育发展的主要方法,对足球、橄榄球、武术等10个运动项目的历史社会学特征进行讨论,阐述现代体育发展中的阶级、国际关系、体育商业化等重要议题,该书对体育社会学、体育史学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2)埃里克·邓宁基于过程理论视角,对过去20年来体育社会学发展历程进行了全面回顾,并评价学科未来的研究趋势。他认为,与其他二级学科相比,体育社会学是最活跃和最有成果的子学科之一,由于社会学与身体教育之间相对平等的关系构成体育社会学发展的“型构”,2个领域的共识与争论、合作与竞争之间存在的“张力平衡”有利于体育社会学学者发挥创造力,从而抵消20世纪60年代之后社会学范式分裂所固有的“离心”趋势。而且,社会学系和体育系的同行之间相对平等,可以达成共同的学术理想——在体育领域的知识生产者与追求政治、体育目标的人进行开放性对话。在对社会政治的“参与”与“超脱”中需要保持积极平衡,防止把寻求“纯粹的”知识、“纯现实的”干预或“理想化的”政治变得至高无上。体育社会学学者对知识的探索和积累应立足于体育与游戏的真实世界之上,从而提高我们对实际的干预能力;但当前人们越来越多地把对行动的需要置于对理解的需要之上,进而威胁学科发展。同时,学科的内部分裂导致很难集中力量抵制诸如结构主义或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消极影响。因此,埃里克·邓宁鼓励体育史学和体育社会学学者更多地开展跨学科比较研究,避免成为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哲学研究“时尚”的“牺牲品”。

     (3)在这一时期,埃里克·邓宁还运用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内局群体—外局群体”理论探讨体育兴奋剂问题。他认为,在传统意义被贴上“兴奋剂/毒品使用者”标签的外局群体的存在对社会道德秩序构成了威胁。在体育领域已经形成了一个紧密联系的社群,他们认为兴奋剂的使用行为是比赛成功的先决条件,拒绝更广泛的社会刻板印象,保持对兴奋剂使用行为的正向认同。研究指出,现代体育中存在“伊壁鸠鲁主义/酒神精神”和“斯多葛主义/清教徒精神”2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形态,并影响兴奋剂的使用行为。在质疑休闲运动的成瘾问题和作为社会政策工具的“社区体育计划”对减少青少年犯罪和兴奋剂滥用行为的有效性后,埃里克·邓宁建议需要深入系统地监测和科学评估类似的干预计划,展开兴奋剂跨文化研究,从而为在理论与实践方面促进体育发展提供参考。

     纵观埃里克·邓宁的学术生涯,他不断超越自己的足球研究兴趣,在参与国际学术共同体活动的同时,与自己的学生、同事和朋友展开形式多样的合作,对体育中的暴力、性别、兴奋剂等问题进行了理论探讨与实证研究,反思体育社会学中的基本理论和概念问题,评估学科发展趋势与前景,不仅扩展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社会学思想在体育研究中的运用范围,还丰富了型构/过程社会学自身的理论内涵,从而提升了“莱斯特学派”在体育社会学领域的影响力。这些丰硕的学术成果与其足球研究交相辉映,奠定了他成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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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发诺贝特·埃利亚斯的体育研究兴趣

     埃里克·邓宁将诺贝特·埃利亚斯对体育的研究兴趣归因于他个人丰富的体育经历和他年轻时所受的医学训练 。诺贝特·埃利亚斯还极力抵制身体与心理、工作、休闲等之间的二元对立,这也促使他将自己的研究视野转向体育,充分挖掘体育潜在的学术价值。

     然而,作为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的继承者和直接推动者,埃里克·邓宁在其学术生涯早期就已经直接或间接地激发了诺贝特·埃利亚斯对体育的学术兴趣。埃里克·邓宁曾指出,如果没有他的影响,诺贝特·埃利亚斯可能不会对体育社会学作出如此重要的贡献。在《追求激情》一书的前言中,诺贝特·埃利亚斯也认为埃里克·邓宁是让他产生从事体育研究“念头”的人。其直接证据是,在1938年德语版《文明的进程》一书中仅有很短的篇幅讨论现代拳击比赛如何远离暴力的问题,直到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即在埃里克·邓宁进入莱斯特大学社会学系工作后,诺贝特·埃利亚斯才开始与埃里克·邓宁合作或独立发表与体育相关的研究成果。更准确地讲,虽然诺贝特·埃利亚斯一直没有像埃里克·邓宁那样将体育视为自己的学术研究主题,但在他指导埃里克·邓宁的硕士学位论文后,才明确将体育作为自己的学术研究对象。因此,在20世纪70—80年代的西方学界,诺贝特·埃利亚斯是作为研究英国足球、猎狐、拳击、赛马等体育和休闲内容而闻名的社会学家。

     埃里克·邓宁直接推动诺贝特·埃利亚斯对体育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他们的学术合作上。1966年,即埃里克·邓宁独立发表第一篇足球期刊论文的3年之后,诺贝特·埃利亚斯首次以足球为研究对象发表了学术论文,标志着埃里克·邓宁明确启发了他对体育学术价值的认识。1967年,在英国社会学年会上,诺贝特·埃利亚斯和埃里克·邓宁分别展示了关于“追求激情”的研究;1971年,诺贝特·埃利亚斯与埃里克·邓宁在德文学术期刊《体育社会学》发表论文《空闲时间中的休闲》,同年,埃里克·邓宁主编的《体育社会学选读》一书由诺贝特·埃利亚斯作序并收录了他们关于中世纪英格兰足球的合作研究以及诺贝特·埃利亚斯的3篇论文。诺贝特·埃利亚斯总共出版了19本图书,其中只有4本为合著,除了与Scotson合作出版的《局内人与局外人》(The Established and the Outsiders)之外,其他3本书均有埃里克·邓宁的参与。其中一本是与埃里克·邓宁、Goudsblom、Mennell等人合著的《文明化进程:社会与心理发生学研究》(The Civilizing Process:Sociogenetic and Psychogenetic Investigations),另外2本分别是与埃里克·邓宁合著的德语专著《文明化进程中的体育》和在此基础上完成的经典之作《追求激情》。

     诺贝特·埃利亚斯独立发表的体育学术论文相对较少,但这些论文均与埃里克·邓宁有一定的联系。例如,他的论文《体育作为社会学问题的起源》收录于埃里克·邓宁编写的《体育社会学选读》一书,《关于体育与暴力随笔》(An Essay on Sport and Violence)一文被《追求激情》收录。诺贝特·埃利亚斯对体育的研究几乎都集中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初的较短时间内。1974年离开莱斯特大学后,他再未发表任何与体育相关的英语论文,虽然《文明化进程中的体育》和《追求激情》分别在1983年、1986年出版,但根据埃里克·邓宁的回忆,早在1967年就已经形成了初稿。2003年,诺贝特·埃利亚斯与埃里克·邓宁、Krüger在《德国运动与体育研究》上发表了德语论文《文明化过程中的体育与休闲》,也借鉴了多年前与埃里克·邓宁在莱斯特大学合作的研究成果。

     20世纪60—70年代是二级学科的形成期,虽然诺贝特·埃里亚斯并没有更多地关注体育,但其研究对体育社会学来说具有方法论意义,而且他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发展了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追求激情》一书的导言中,诺贝特·埃利亚斯反思了他与埃里克·邓宁的合作,认为他们的共同努力为体育成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提供了一些帮助”。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如果没有受到埃里克·邓宁的激励,诺贝特·埃利亚斯可能不会从事体育研究,在体育社会学领域中也不会产生如此深远的理论影响,学科或许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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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非体育领域的积极探索

     与诺贝特·埃利亚斯一样,埃里克·邓宁认为体育研究是一种能对社会学整体发展作出理论和经验贡献的重要手段,他接受“体育社会学家”的称号仅仅是为了方便交流,并将自己定位为“‘型构的’或‘诺贝特·埃利亚斯的’社会学家,从1959年就开始从事体育研究”。正是由于埃里克·邓宁拥有广泛的学术兴趣,通过多样的学术实践努力探求对社会现象的独特理解,从而推动了体育社会学这门新兴的二级学科从社会学的边缘走向中心。在非体育领域,埃里克·邓宁发表了大量的学术成果,其中代表性论文如表1所示。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在埃里克·邓宁为数不多的合作研究中,具有标志性的是1966年与Hopper合著的论文《工业化与趋同问题》(Industrialisation and the Problem of Convergence),深刻地批判了Goldthorp关于工业社会分化的波普尔主义和结构功能主义观点,随后发表了一系列为发展社会学辩护的论文,探讨当时英国社会学界对“发展”一词误用的原因,支持诺贝特·埃利亚斯批评“社会学家退却到现在”(the retreat of sociologists into the present)的现象,回应学科中存在的“霍迪中心主义”(Hodiecentrism)问题,相关争论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

     同时,埃里克·邓宁出版了大量非体育类图书,促进了诺贝特·埃利亚斯思想的传播。例如,2003年他与Mennell合编了4卷本文集《诺贝特·埃利亚斯:现代社会思想大师》(Norbert Elias, Sage Masters of Modern Social Thought),全面考察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学术人生及其追随者在广泛研究领域中的理论洞见,还收录了各种对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的批判及其回应。2013年,他与Hughes合著的《诺贝特·埃利亚斯与现代社会学:知识、相互依赖、权力、过程》(Norbert Elias and Modern Sociology:Knowledge, Interdependence,Power,Process)一书全面梳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学术思想,将其与吉登斯、福柯、布迪厄的理论视角和方法论进行比较,彰显诺贝特·埃利亚斯对知识社会学的学术贡献和实践价值。

     为扩大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英语学术界的影响,埃里克·邓宁在翻译和修订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学术作品方面付出了巨大努力。例如,他翻译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朝向社会过程理论》(Towards a Theory of Social Processes)、《德国反犹太主义社会学》(On the Sociology of German Anti-Semitism)等重要论文,分别发表于国际知名学术刊物《英国社会学期刊》(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经典社会学刊》(Journal of Classical Sociology)。1996年,他与Mennell一起将诺贝特·埃利亚斯的《德国人:19—20世纪的权力斗争和惯习的发展》(The Germans:Power Struggl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Habitus in the Nineteenth and Twentieth Centuries)一书译成英文,组织Goudsblom、Mennell等学者共同修订了《文明化进程》英译本。此外,埃里克·邓宁晚年还以编委的身份参与了由Mennell 主编的18卷本《诺贝特·埃利亚斯选集》的出版工作,进一步推动了型构/过程社会学理论在全球范围内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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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在2006年埃里克·邓宁70岁生日和2020年去世一周年之际,众多国际知名的型构/过程社会学家发表了纪念性文章。埃里克·邓宁被公认为一位卓越的社会学家、超越生活的“好伙伴”(good companion)、名副其实的“足球人”(football man),经历了不平凡的“体育人生”(sporting life)。英国拉夫堡大学教授、当代知名体育社会学家约塞夫·马奎尔在埃里克·邓宁的指导下完成了世界上第一篇关于足球流氓研究的博士学位论文,他认为埃里克·邓宁注重社会学技艺的传承,培养学生在学术探索中的批判性和好奇心,鼓励他们从事关于社会历史背景的跨时空研究,埃里克·邓宁将体育型构/过程社会学研究视为“志业”,激励着他一生都坚持“践行这条路”。加拿大知名社会学家Kevin Young教授在埃里克·邓宁指导下完成了关于英国西北部社会骚乱问题的本科论文,他认为埃里克·邓宁擅长讲故事,是一名出色的“喜剧演员”和社会评论家,自信、幽默、机智、慷慨、热情;虽然Kevin Young离开莱斯特大学已有35年之久且身处大西洋彼岸,但对他而言埃里克·邓宁“传奇般的智慧从未远离”。

     作为体育社会学的主要创建者和奠基人之一,埃里克·邓宁的一生都在致力于推动诺贝特·埃利亚斯理论的发展与传播,促进其学说在足球以及整个体育领域的广泛应用。他通过丰富的研究实践和广泛的学术合作,不仅使体育成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还引领“莱斯特学派”在足球乃至整个体育社会学领域的核心地位。尤其在体育与暴力、全球化、性别、兴奋剂、种族等研究领域,无论是作为学者、导师,还是作为同事、朋友,埃里克·邓宁的学术影响都“至关重要”。除此之外,他还积极参与国际体育社会学组织建设,为该学科的制度化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因此,在体育社会学的发展历史上,埃里克·邓宁无愧于“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这一称号。

本文刊于《上海体育学院学报》2021年第12期。为方便阅读,此处删去原文注释,如果其他媒体或机构转载,请标明文章出处。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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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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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斯奈德结束了8年的犹他执教生涯。

“我强烈地感觉到球队需要一个新的声音来继续发展,就是这样而已。我们之间没有哲学上的分歧,没有其他原因。八年过去了,我觉得是时候向前看了。”

这是斯奈德宣布辞职时的一番话,背后是一段长达8年的合作时光。

本质上,这和斯托茨告别开拓者、卡莱尔离开独行侠没什么区别,都是球队触及似有若无瓶颈后的无奈。只是前面两位是球队宣布的下课,而斯奈德则是面对千万年薪续约后的婉拒。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更何况在球队分崩离析的前夜。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爵士两大核心米切尔(左)和戈贝尔早有矛盾。

拒绝千万年薪,斯奈德明哲保身

“这是一种真正的悲伤和失落,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我在这里付出了我的一切。”新闻发布会上,斯奈德徐徐说出这段话。

事实上,早在球队季后赛首轮被独行侠淘汰后,斯奈德的话中便已经有了苗头,“事已至此,但能够执教这支球队是我的荣幸。”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在斯奈德说出辞职后,爵士老板瑞安·史密斯也送上祝福:“在过去的8年里,奎恩·斯奈德代表了爵士篮球,奎因每天孜孜不倦的工作态度和对细节的关注证明了他的职业素养。我非常钦佩奎恩,也尊重他的决定。”

史密斯确实该感谢斯奈德,毕竟2014年斯奈德接手球队时,这是一支只有25胜、西部倒数第一的球队。彼时的爵士,甚至还没从老帅杰里·斯隆辞职,德隆·威廉姆斯交易的余波中缓过来。

2013年的休赛期,艾尔·杰弗森、保罗·米尔萨普和莫·威廉姆斯三大核心,在合同到期后全部选择离队,以至于爵士都没捞到什么像样的重建筹码。

但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斯奈德仅用了两个赛季,便将爵士从西部倒数第一拽进季后赛,赛季获胜场次从25胜飙升至51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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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奈德重塑了爵士队。

斯奈德执教的8年时间里,常规赛取得372胜264负,胜场在爵士队史仅次于斯隆。如果除去重建期的两个赛季,球队战绩则更加突出——常规赛294胜178负,胜率62.3%同期西部第一。

这样的执教能力,让国王沉默,让魔术哭泣。

斯奈德也是现役连续执教同一支球队第三长的教练,仅次于马刺的波波维奇和热火的斯波尔斯特拉……

简单地说,将斯奈德称为爵士队史第二伟大的主教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即便今年季后赛首轮出局,但爵士管理层对斯奈德的执教依然满意——消息人士透露,爵士曾试图给斯奈德开出年薪1000万美元的续约合同,但斯奈德依然决定辞掉主教练一职。

千万年薪什么水平?ESPN的描述是:“这份合同会让他成为NBA工资最高的教练之一。”

“在过去的几周里,奎因和我一直在谈论很多不同的事情,”球队首席执行官丹尼尔·安吉这样说,“我们非常希望他留下来。”

只是面对老东家的挽留和千万年薪的诱惑,斯奈德选择了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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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切尔的球星成色不足。

最不抗压的球队

《资本论》曾经写道,“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显然,在斯奈德看来,即便年薪处于联盟最高一档,也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在明哲保身方面,斯奈德要比许多人都要警觉。毕竟早在2004年,斯奈德就曾陷入一起涉嫌违规招募球员的风波,随后一年多的官司打得斯奈德身心俱疲……

所以不光是爵士,斯奈德拒绝湖人的时候也颇为干脆。在沃格尔下课前夕,许多媒体都表示湖人对斯奈德、里弗斯等主帅倾慕已久,随时准备挖墙脚。

但斯奈德的回复简洁明了,“不满湖人处理沃格尔的方式,因此无意接受湖人主教练一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斯奈德虽然只是强调离队“充满了悲伤和失落”,但从爵士今年最后一场比赛便能看出端倪。

爵士队本赛季的最后两次进攻,一次是一向以稳健著称的康利出现了低级的走步为例,另一次则是生涯三分命中率接近39%的博格达诺维奇,投丢了一记完全空位的三分球。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戈贝尔在场上孤立无援。

将视角再放大一些,是比赛最后6分11秒,米切尔没有出手运动战投篮,以及爵士连续两个赛季在淘汰战最多领先两位数却被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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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提到的任何一件事,都足够尴尬。更尴尬的是过去6年时间,常规赛胜率62.3%的爵士,季后赛战绩只有21胜30负。

8年时间里,他们从没摸过西决地板。当然,摸不到西决地板并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过去八年时间,当火箭、开拓者、快船、掘金手拉手轮流在西决地板上写下“到此一游”后,只剩下爵士一队黯然神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老派强硬自居的爵士,却成为这几年西部最不抗压的球队——2020年,他们首轮3-1领先掘金然后被大逆转;去年半决赛,常规赛胜率72.2%的他们在2-0快船的情况下再次被逆转。到了今年,他们甚至打不过东契奇缺阵的独行侠。

斯奈德一手搭起了爵士这座高楼,海沃德、米切尔和戈贝尔纷纷在他手上成为了全明星,如今望着摇摇欲坠的爵士,斯奈德长叹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许海峰:要做就做到最好 没把那个冠军看得那么重(论“体育社会学创建之父”埃里克·邓宁的学术贡献//田恩庆,Kevin Young)

犹他双核即将散伙。

势同水火的核心

那么,爵士为什么总会突然崩盘?这就要从队内两大核心的矛盾说起。

关于重建,你无法绕开米切尔和戈贝尔这两个名字。早在2020年疫情肆虐的初期,当戈贝尔伸手触摸每一个话筒,将新冠传染给米切尔后,他俩的关系便无法弥合。

彼时,米切尔便已承认,他和戈贝尔之间的关系一度紧张,“我一开始很不高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相比性格上“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更糟糕的是场上的默契。就像埃尔南戈麦斯爆料“绿军队员是一群自私且自负的家伙,场下的他们算不上一个团队”,但并不妨碍双探花赢下东决后高喊,“谁说我们不能一起打球”。

只可惜米切尔和戈贝尔没机会上演这种“打脸反转”的戏码——有数据统计显示,本赛季米切尔给戈贝尔传球的次数,甚至还没有特雷·扬给卡佩拉助攻的次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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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可能选择留下米切尔。

而在和独行侠系列赛的G2后,戈贝尔更是直接引爆了更衣室:“我整场都在折返跑,拼抢篮板。我站在篮下举手要球的时候,没有队友会给我传球。很显然我是联盟里最好的大个子之一,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当矛盾激化到台面上,便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至少那些心仪两人的球队早就迫不及待了。

早在独行侠和爵士的第一场比赛,场边便布满了虎视眈眈的眼神,那是跨越大半个美国的渴望:尼克斯高管威廉·维斯利、阿兰·休斯顿以及核心兰德尔。

纽约,米切尔的家乡,一段荣归故里的故事。

一周后,米切尔和塞斯·库里出现在了热火和76人的比赛现场。过去的几个赛季,迈阿密一直是米切尔特训的地方,热火似乎也是不错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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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切尔现场观看76人VS热火的季后赛。

于是当斯奈德离开后,爵士管理层立刻放出风来,“米切尔会参与球队选帅”,以安抚他听到斯奈德离开后的“不安、烦恼、失望”。

在爵士强调“米切尔是球队非卖品”时,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便传出多支球队对戈贝尔和博扬·博格达诺维奇兴趣浓厚的消息,其中包括公牛、独行侠、猛龙等一长串名字。

当然,戈贝尔对此早有准备,就像他在赛季结束时说的那句话:“我想在这里夺冠,但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

至于这样的场面,熟悉NBA的球迷都会说:“主教练辞职,球队核心被交易,这集我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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